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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袅袅念亲恩

  粤梅 摄

  记得以前春茶季的时候,逢有外地友人赠与父亲明前茶,他总会给我留点碧螺春,叮嘱道:每天泡几杯,身体好。所以我工作前的头等大事,便是泡茶。泡得多了,对碧螺春的样貌可谓熟稔入心——茶条纤细、卷曲成螺、满身批毫、银绿隐翠。倒入热水,不仅没撑开,反而变得细细碎碎,如翡冷翠;不像铁观音,泡到后来如肥腻的芭蕉。

  我从碧螺春的甘苦中渐渐醒神。由于爱喝浓茶,遂搁入小半杯茶叶于杯底,经开水闷半小时,茶色酽黄浓褐,呷一大口,苦涩足够拧下我的眉毛。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

  你看,琵琶女的苦,比我更胜。她的家,是一罐死寂的茶叶,贮藏着寒冷的月光。

  饱尝苦痛的还有苏轼。但他太乐观了。岭上晴云披絮帽,树头初日挂铜钲。无论被贬谪何处,黄州还是海南,他“开荒”的头绪总是找水源泡茶,还将过程写入诗。活水还须活火烹,自临钓石取深清,苏轼这样跟我们娓娓道来。一绺胡子沾了点青汁水,非常调皮地一拂一拂。

  曾经有人看见苏轼半夜起来,着魔似的舀水。苏轼说,白昼喧嚷,水杂。到了晚上,最甘甜。于是我们看见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苏轼,蹲在溪涧边,敞襟布衣,大瓢贮月归春瓮,瓮中荡漾着霜色的月光;小杓分江入夜瓶,一丝丝涟漪,在瓶中被细细收藏。

  他请人喝茶,绽开桃花的绯笑。茶的雪乳已翻沫,他细细分茶,头三杯最好,总是他人先喝。这是苏轼的待客之道。试问苏轼的客人是谁,便是他最得意的门生——黄庭坚。黄庭坚爱拍师父“马屁”,写下:

  我家江南摘云腴,落硙霏霏雪不如。为公唤起黄州梦,独载扁舟向五湖。

  送给师父的茶,当然是“用石磨研磨、细细雪花也比它不如”。苏轼开心得像个二百斤的胖纸。

  过了百年,张可久写下: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和苏轼遥相呼应,都是淡泊山水的茶君子。

  水无味,茶给予它层次,首当其冲便是苦。苦后有回甘,解腻、消火、助食、尽兴。早上喝一杯,苦中慢慢寻到快乐,寻到一天的启程。一碗润喉吻,二碗破孤闷,七碗通仙灵,两液清风生。

  徐渭说,品茶宜云林、宜永昼清谈、宜寒宵兀坐、宜松月下、宜花鸟间、宜清流白云、宜绿藓苍苔、宜素手汲泉、宜红妆扫雪、宜船头炊火、宜竹里飘烟。

  我看也不必那么较真。凡是有茶的翠色霏润,俗事也能生出些水漾的快乐。现在我坐在办公室里,喝着浓茶,也觉得惬意,不比瓦屋纸窗下、清泉围树里,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差多少。

  高山云雾出好茶。换过来说,一杯好茶也能润出心中的高山云雾、千松万杉、琴棋书画。

  如今,再也喝不到父亲每年给我留下的春茶了,今日,煮一壶老白茶,我有一壶茶,足以惦先父。

作者:■ 黄晓伟 编辑:李津 发表日期:2024年04月04日 来源:汕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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