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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随秦牧,传承侨批书写的精髓

  文化名家参观秦牧故里

  秦牧出版于1956年的中篇小说《黄金海岸》,写农民李灶发,新婚次日,离开故土,苦力南美甘蔗园。别后50年,回乡与发妻团圆。去时少年,归时老矣。小说没有特别提到侨批,却是侨批的生活原型,现实关系,写照和象征。他的小说,以一个人,一个家庭,或一群人的一生,实现了侨批与族群的宏大叙事。这就是文学的侨批意识与语境,在潮汕现代文学的发韧。在潮汕有限的当代小说中,这种情状,或始于秦牧,并成为潮汕现代文学的潜在因素和故事传统。后来的潮汕文学,那种自然而然的海外情结及岛国关系,都隐匿着这种情节元素,即船与码头,即生命之渡的文学表述。它们全是乡愁,全是苍惶逃离,与荣耀归来的故事模式。这种情绪,是作品的格调之一。比如林渊液的《黑白间》,陈跃子的《女人是岸》《针路图》,都隐匿着这种气息。尽管他们并没有直接写到侨批。

  在《黄金海岸》之前,与侨批相关的文学初萌,即银和信的文学寄托,埋藏体现在中古时期的《潮州歌册》中。人的分离和团圆,逃难过番的落地生根,和荣归故里的落叶归根,它们从来都是《潮州歌册》这种女性口述历史的永恒题材。它们被锲入中国传统民间文学抑恶扬善、因果报应以及坚贞爱情的主题。这个主题,通过儒家文化:仁义礼智信,天地君亲师的层层包裹,世代流传。侨批因此同时成为女性歌吟的对象,是女性压迫的救世良方。歌吟中的侨批,变成一个个具体的男人,一个个父亲,或兄弟,或儿子。侨批在生活或文学中,是底层生存的方式,是一种被固定在古旧时代,乱世浮生的男性崇拜。它时时摆脱物与财富的原生,而成为生命的神祇,女性眼中保贺的神祗。

  《潮州歌册》,这种以元曲为基本调式的歌谣,鉴证侨批作为历史现象,也作为文学主题的时间长度和故事源流。同时彰显侨批在潮汕人生存过程中的意义价值。并从另一方面,强调尺牍,作为初蒙读本,在潮汕文明走向中的文化地位,在文盲时代,代写书信或写批人,包括水客批脚,是一个令人尊敬的文人或武夫的职业。

  现代人对侨批的认知,是模糊的,甚至仅止于信、尺牍,故有平安批之说。事实是,平安批的逻辑,似乎还不足以揭示侨批的初萌,也不是侨批的本质价值。侨批的历史高度是契约和诚信,原本在银和信之上,报平安不是侨批的核心价值,把侨批降级到尺牍的平面,很是遗憾。

  侨批是与中国先秦的贵族精神、汉唐以来的江湖侠客、近代中国的钱庄镖局、西方十七世纪以降的社会契约,等等,一脉相承的精神产物……它虽然包裹在仁义礼智信的儒家文化中,却也在践行着与时俱赴的现代变迁。从水客批脚的原始带物,从口诺到银行的兑付,不单与科技文明的发展同步,同时始终坚挺着契约精神,这就是侨批的现代性。

  中国民间社会,侨批是自证个体人性的心灵高贵,自救个体人生的坎坷命运,自赎社会缺失的个体贡献。侨批,在骨子里,就是人的自渡与自安,一种伟大的文明方式,岂止于平安两字。世人常以侨批的结果,来反证其过程,却往往忘记侨批的出发和它的目的。对于潮汕人来说,闯荡南洋,没有银,就不会有信,也就不言平安,而“批”是银和信的代词与使者。

  关于这个问题,当然就必须说到《平安批》。这是一部由完全陌生潮汕的外省作家,在潮汕九个月里完成的一部长篇小说。当然,我们也欢迎这种小说,它让我们看到,潮汕文学书写的难度和高度。这是一片让礼治沉浸得太久,太深,也太长的土地。它的每一点翻侧,却无比艰难困顿。

  小说演绎的是大湾区史前文化的噬食与反哺的优越性,动辄百年为界。小说以宏大的事件,反证屑小的成功,这种小说叙事的圈套,还是传统的北方思维。在强势的北方思潮中,《平安批》因此获得青睐并得以封神。

  潮汕文学有责任对侨批源远流长的精神谱系,有更现实且精心的书写。潮汕日常生活中的历史人文,有写作的无限渴望与可能性。比如受降地,这个世界性事件中的题材广延;比如村庄的灵魂,祠堂;比如抗战中的文化抵抗;比如保贺和敬语,这些潮汕生活中的礼教和光点,都是潮汕文学独特于一般文学史及人文书写的地方。

  秦牧的成就在散文,但他的高尚,还在他的品格。如果说,他的散文属于文学史描述,则他仅有的三部中篇,却属于底层人民,属于现实,他写苦力,写娼寮,他关心他们的生存,为他们发声,更能显示他文学的社会关怀和历史批判,可以传世的,永远是作家的社会良知。纪念和追随秦牧先生,可能更在这一方面。

  (作者为广东秦牧创作研究会顾问,广东技术师范学院教授)

作者:郭小东 发表日期:2023年09月11日 来源:汕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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