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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生活在彼岸

  ■ 李英花

  无论走到哪一座城市,哪一处风景,它们都有着极其相似的地方,这种相似不再令我们怦然心动。陌生与新奇退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熟视无睹的麻木。安于一隅,生活在忙碌和疲惫中,剩下了赤裸的原始的面目。

  这是六月,假期的第一天。阴郁的云层中透着亮光,适合出外闲游。小红书上推介的一处网红地——旦家园的火车桥就在不远,不如就此前往。

  停车在梅溪渡附近,这是一个小得在地图上搜不到的地方,两岸相距不到一百米,人能一口气游过对岸,坐船也用不到5分钟。对岸村庄就是旦家园。

  到达时船刚好开走了。岸边有一位大叔在钓鱼,5支鱼竿分别斜靠在一辆陈旧的摩托车一侧,长长的钓线隐匿在水里的各个角落。他坐在小凳子上,地上是一盆各种鱼料混合搅拌成的鱼饵,淡红而粘稠。只见他不断地用鱼饵把四五个鱼钩捏成一团,然后抛进水里。他说这叫做爆炸钩,鱼只要吞了鱼饵就会被这些鱼钩紧紧咬住,越挣扎越逃不掉。这一团鱼饵在水里只能保持4分钟的形状,所以他一直在不断地重复捏鱼饵团的工作。我们问他早上的战绩是多少,他指着岸边小船头系着的浮在水里的网线说:“就那几条呢!”我们好奇地拉上来一看,就几条非洲鲫。在本地,这可是很普通的鱼,可见大叔是白忙活了一上午啊。可是他却不以为然,他说自己是卖电器的,钓鱼只是爱好,这几天下雨了,不适合出门卖东西,所以索性钓鱼吧。他已经钓了二十几年的鱼了,每次都要消费二十几元的鱼料,能不能钓到鱼都是随缘。从他破旧的摩托车、不讲究的衣着,还有因日晒而黑红的脸膛,可以看出一个把热爱做到极致的人,却有着最朴素不过的人生。

  渡头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安宁而有生气,和这样的阴天非常契合。

  渡船到岸了,这一程每人来回船票不到3元。短短的时间里,我们一边欣赏江面的美景,一边与开船的大叔攀谈。大叔介绍我们去吃竹笋宴,或是去看看网红桥。江面上一群群白色的水鸟在飞翔。大叔说这是白鹭丝,专门在水面上叼鱼,一年四季都栖息在这里,淡绿色的江面倒映着它们白色的身影。大叔又说,近年来,江上的沙船几乎灭迹了,江面开阔起来,他开船也自在多了。他的脸上有禁不住的自豪神色。

  岸上是崭新的柏油路,一百多米的尽头就是横跨江面的铁路桥。这是双向的铁路桥,一道是高铁,一道是传统火车,当两车交错而过时,那呼啸的声音更显得沧桑而有震撼力。火车是少年关于远方和梦想的最好载体,所以这里很受年轻人喜欢。他们来这里打卡拍照,还称之为最治愈的日系小镰仓,因为这里重现着宫崎骏动画里的各种元素:绿皮或黄红相间的火车、黄黑线段的涵洞、圆形指示牌、矮矮的木栅栏、整洁的草坪。柏油路的另一边就是这个叫旦家园的小村,有着干净的乡道、古朴的路灯和新植的景观竹。

  游人不多,附近的村民带着孩子在嬉戏。一位爷爷带着孙子,坐在草坪边,费力地给孩子递过来的圆圈吹泡泡,一串串的,引得孩子咯咯地笑。一位奶奶牵着自行车,把赖着不回家的孙子安放到车前的小椅子上,吆喝着回家咯回家咯。车声、人声,热气慢慢升腾,江面一只雪白的大鸟拖着长长的翅膀默不作声地滑翔,若有若无地停在岸边的青石上。这样的时刻,任何沉重的悲伤和琐碎都会变得轻灵飘忽起来。寂静之中,我可以听到细微的声音,香樟树的新芽越来越多,红色的叶子和嫩绿芽苞铺了一地,风里有含笑的味道。我按捺住内心的雪,它们过于洁白,却从未如此接近大地。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所理解的,几乎是贴近我们肌肤的,无须翻译和解释,这是所有风景中最为性感的一种,它是裸露的,原始的。

  生活就是这样,我们总以为在彼岸,其实,每时的当下,即是别处。我们摒弃,抽身逃离,最后却又深陷其中。所以,我们不必艳羡别人的生活,认真活在当下,用心和努力,感受和珍惜,安心于斯,即使不置身于幽深僻静的山谷,也能自留出一片清净天地。

  就在前几天,我仍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课,作文的审题思路,文言文的一词多义,我和学生们与时间不断地赛跑,并肩奋战高考。我一脸憔悴和疲惫地奔忙于家庭孩子和工作之间。多少个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的日子,我看到我的老公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温和地给阳台上的花草浇水。我的孩子匆忙做完老师布置的作业,打死也不看多一眼课本,却看着漫画书没心没肺地笑。只有我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又是工作又是打理家务,一刻闲下来就心慌,甚至因看不惯他们的悠闲,我忍不住地说教和发牢骚,只有奋斗才能给予的安全感,必须做点什么证明自己有用的焦虑感,我身上缺乏了什么力量吗?

  他们对生活如此满意,对当下如此满足,对自我如此接纳,对周围的一切如此温柔平和。他们极少与人比较,也不需妒忌他人,他们不是活在目标和执念里,他们活在生活和当下本身。

  电视里的新闻是印度的新冠病毒毒株变异,传播性更强。有着黑黝肤色的妇女抱着小孩奔跑,惊慌的街上,牛粪成堆,嘶吼声,哭泣声,恒河的垃圾和尸体……还有美国特朗普宣布将在8月夺回总统之位。

  是的,在这个平行的时空中,有的肃穆静好,如圣乐般安详;有的正在生存突围,为一口氧气而狰狞;有的有恃无恐;有的按部就班。一样时空,不同世界,在这个平行的时空里,我们永远也无法抵达彼岸,比如富庶和贫穷,比如和平和战争……我们将抵达哪里,我们能抵达哪里?

  回程的路上,我们拐下小路到达岸下水边,一只停靠在旁的小铁篷船,我们就坐在上面悠哉悠哉地吹着风,近距离地追寻着白鹭丝的身影。一对父女就在我们近旁。父亲年迈,可是却拿着一个玩具样式的鱼扑,在那里认真地寻找鱼的踪迹,中年的女儿穿戴着整套防晒衣帽,不时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说:“爸爸,爸爸,你看这有鱼!”虽然江水很清澈,不时有鱼浮上来,但这样能捞到鱼吗?我心存疑惑,老公好似看出来了说:“他们这捞的是悠闲!”我会心一笑,确实如此。

  我们抵达的彼岸,都有些什么?那里有我们熟识的、有情有义的东西吗?

  我所遇见的那一张张脸,正映照着我的生活,我要寻找什么?让每一时段的我能有一张看起来平和满足的脸,要寻找一个高于生活层面的世界庇护我的心灵不被日常蒙灰,要寻找一种用于抵抗庸常日子获得幸福坦然的力量。

  如果你问我,这个六月的彼岸有什么?

  “我要给你一本书

  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

  提心吊胆的春天”。

  小档案

  李英花,80后作家,居潮州。喜欢读书、写作、行走,多篇作品在《韩江》《潮州文艺》《河源日报》等报刊发表。

  推荐语

  李英花是一位正在走进自觉的写作者,或不动声色或焦虑不安的日常生活和文字里,保留着诗意和警觉,保留着内心的雪,和提心吊胆的春天。

  ——林渊液

作者:李英花 编辑:方超 发表日期:2021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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