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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外读人 人外读书

小于我的李怀宇兄,生于小城澄海,从大汕头而言,我们谊属同乡;他所做的工作,其实正是我最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有那么若干年间,他走遍大江南北,踏足海内海外,访问众多学者作家,零距离对话,访问历史,访问时代,书写风云,令人羡慕。

这些天,我一直在读他的大作《字里行间》,去年曾读过他一本《如是我闻》,其实都是可以归类在一起的作品,即是对知识人的访谈。

这类访谈,应该是一种新闻的文体,却也远不止于此,更是一种跨文体的写作。以我的经验,要写得扎实而有价值,可读,并兼具新闻与文学性,还真不很容易。

访谈是访问历史,访问时代,是在书外读人,人外读书,却最是考量访谈记录者的功夫的。

我觉得,其一要不怕艰难,奔波跋涉在所不辞;其二要有充分的准备,做足了工作。因为面对的多是阅尽风云的特殊人物,不少还是老人,饱览了沧桑,他们的人生就是沉甸甸的一部历史,如何才能打开他们的心扉,走进他们的人生,都不是轻易可以做到的。而有时候,访谈的时间却很有限,说争分夺秒并不为过,怎么在短的时间内,从容地引出有价值的谈话,都是要煞费心思的。

或者,访谈就是一种刻意去做的事,可是,又不能显得十分刻意。好的访谈文字,必须从容,冲淡,正如好的文章,不要技巧,或者说技巧已经融化其中,让人浑然不觉了。

之所以喜欢读李怀宇的访谈文章,不止对他所访谈的人物感兴趣,更因为他访谈的文字引人入胜,让我深感情趣盎然。

如他访金庸,并不局限于其武侠小说。金庸虽为武侠小说大家,却写得不多,他的一生并不都花在这上面,还做了更多的事情,成就了一个丰富饱满的金庸。

他说,办报是真正拼了性命来办的,写小说是玩玩。而做这两件事的核心精神却是一致的,即是:“讲老实话”。

访谈莫言时,李怀宇所关注的是莫言在不断写作冒险中,对自己如何定位的问题。对于取得成就的作家,其实写作冒险是一种挑战。但要突围,冒险却是必然的,否则如何可以保持朝气蓬勃?让人意外的是,莫言十分清醒,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是听从别人,而是听命于心,不哗众取宠。他说,如果所有的中国作家都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写一部伟大的作品。这是一场社会性的灾难。——这话说得很剀切,发人深省。

访谈贾平凹时,李怀宇关注的是,他对全球化下文学的看法。全球化下的文学,其实就是现代意识的问题,而现代意识实际上就是人类意识。所以,贾平凹说,要考虑人类出路,(文学)才能走得远。

访谈流沙河时,李怀宇更多的是关注《庄子》对其人生的影响。一个诗人,晚年时并不写诗,而是研究《庄子》,写出了《庄子现代版》,这很让人奇怪。其实,也并不奇怪,正如流沙河所说的,正因为是庄子教我们换一个角度来面对现实,如果不换一个角度,心中非常怨恨,非常愤懑,胃病更加严重,神经更加衰弱。所以我说,《庄子》是给历朝历代的失意文人一点安慰。

访谈林斤澜时,我注意到,此老在回答李怀宇之问时,充满自豪地说:你现在看我的小说,我编的全集,你不管我写得好写得不好,有一点好处,我全部收进去了。这话不是谁都敢说的,也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这就是林斤澜令人致敬之处。

访谈王鼎钧时,李怀宇关心的是宗教对其创作的影响。王鼎钧讲了一个《楚弓楚得》的故事,阐明了宗教对人的境界的扩大,当然也是对文学境界的提升。

刘荒田说,“我的人生就像一个圆,在中国与美国生活的时间各一半,现在又回来了。”他说,乡愁已经转化成“文化的乡愁”,也就是对中国文化的依恋,对传统血脉的坚持,所有这些,凝聚在对中国文字上。

张大春是小说家,在访谈中,他谈到对于小说的独特理解。他说,我想我的小说是把它的疆域拓宽一点,好的小说能够显示小说的自由,不能显示出这门艺术的自由的小说,大体而言,就是故事而已。

所有的这些观点,都精确,具个人风格。在其背后都是一个个鲜明而生动的作家。

读了这本《字里行间》,我觉得李怀宇的视野开阔,对所访谈的作家没有禁忌,涉及不同地域的华文文学,这种兼容的心态很好,正可呈现一种恢宏的气象。

他说,“在我的访问生涯中,见过幻象,听过流言,沐浴风和雨,面对权与利。人间万象与书里乾坤互证,别有一番滋味。”说得很得要领。

行脚万里之后,现在他已安坐于书斋,读万卷书做学问研究。可是,这并不妨碍他的思想的自由飞翔。

作者:林伟光 发表日期:2023年06月11日 来源:汕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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