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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纸犹香

  我依然是文艺百花园里一只飞不高的小鸟。在文字浩瀚的海洋里,这些发表我文字的报刊,或许很快就要成为纸浆。一张报纸一本杂志的前世今生,如这大地上的生命一样来来去去。

时间以同样的方式流经每个人,而每个人却以不同的方式度过时间。

在我生命的流逝中,其实没有多少闪电与惊雷, 云卷云舒的慵懒之中,我如农人一样,几十年如一日在文字的田园里春种秋收,经历着二十四节气里天气的变化,度过四季更替中情感的冷暖。

回忆大多是沐浴上一层古铜色的光芒。我文字萌芽的最初田园,还是我所在城市的报纸副刊。这家报社是一座庭院深深的古旧小院,一次我悄悄进去走了一趟,见一排瓦舍小房的土瓦上苔藓漫漫,还落满了鸟粪,深秋的银杏树叶上可以看见阳光浸润过的清晰脉络,整个小院散发着报纸的墨香。我被这种气息深深陶醉,如饮老酒后的微醺。

我第一次去见这家报纸的副刊编辑,在小小的编辑室看见副刊编辑坐在老藤椅上,正弓腰用笔与尺比画版面,与庄稼人匍匐在稻田里的样子很相似。临走前,编辑塞给我一叠蓝色的报社稿签,十八栏,每栏二十个字。我在这稿签上写作,笔尖在稿纸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如蚕在吞吃青翠的桑叶。

那天我出门时,遇到了中午下班的报社编辑,发现他们皮肤都很白,怀疑是不是长期坐在编辑部的日光灯下,被白炽灯光漂洗白了,还感觉他们的身体里,散发出一种故纸的沉香。

一周过后,我在小镇收到了一张报社汇寄的汇款单。

30多年来,我已在报刊上发表了数百万文字,总感觉那些报刊都附着我的体温,编发我文字的那些编辑,是我文字生长的园丁。我怀着感恩,无数次在心里浮现那些编辑部里的灯光,在城市的灯海里,那是照亮我内心角落的一盏盏暖灯。

我依然是文艺百花园里一只飞不高的小鸟。在文字浩瀚的海洋里,这些发表我文字的报刊,或许很快就要成为纸浆。一张报纸一本杂志的前世今生,如这大地上的生命一样来来去去。

去年一个秋日,我到老城一家理发店理发,70多岁的王大爷正在给一个满月的婴儿免费理胎发,就在那张油迹斑斑的凳子上,我发现了一张刊登我文章的旧报纸。心疼之中,我把报纸轻轻放入怀中,我不想它这样不知最终流落到何处,就让它在我的书房和那些藏书温暖相拥吧。

这些年来,我与一些报刊的编辑心心念念地交往着,其实大多是在纸上进行,一张纸里,有凝望,一张纸里,也有情义。但一张纸不是一床棉絮,它轻盈地托举着文字中的灵魂在漫舞。作者与编辑之间,其实不用过多地套近与热乎,作者把文字交给编辑,其实已是一种郑重的托付。一张家乡报纸,经常发表我的文章,我与报纸的副刊编辑,二十多年来只见过两三次面,见了面,也就是简短几句话,要说的话,都在文字里了。有次在微信里,这个编辑说了一句话,秋凉了,记得多添衣。竟有一种家人般的暖流漫过心间。一个北方省会城市的副刊编辑,一辈子只从事副刊编辑的工作,在60岁退休前夕,他用文字抒怀作为一个副刊人与作者交往的情怀与职业体会:“我沉醉于那种半梦半醒、半甜半酸、半深半浅、半进半退的两情相悦,形而上的寄望注定胜过形而下的期许。海阔了,天空了,那是辽阔的阔,那是虚空的空。感谢岗位, 一名女作者,成名了,名气大得不得了,场面上依旧叫我老师;一名男作者,成名了,名声响得不得了,见面时依旧叫我老师。从我这个老师身边走出去的作者,以千计,以万计,隐现于生活的各个角落,乐仁者之山乐智者之水,忽然一个身影、一个笑脸、一个问候、一个祝福,如风如花如雪如月,滋育着我的生命,多么不肯老去!”有天在他的微信朋友圈里,我看到这个编辑在报社食堂打饭,这是他退休前的最后一顿午餐,我做了一个抱拳作揖的动作。山水迢迢,感觉那一刻的一颗心,已飞越了万水千山,抵达那个春日里有半江瑟瑟半江红、冬天有雾凇的苍茫大城。

还有南方的一座海边之城,这家报纸曾连续4年给我开设个人专栏,编辑与我,至今只通过一次电话,她也不发朋友圈,我连给她点个赞的机会也没有。但我在地图上,曾经用指头摩挲过那座城市的名字,在梦里听见过那座城市海边传来的潮声轰鸣。

我与编辑们的交往,在文字中汇成了生命浩淼江湖的一部分,他们的面容,也成为我念想的一部分。我们之间,相互照亮着。

发表日期:2023年05月12日 来源:汕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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