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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艺文二三事之

《绮梦的碑文》

  这批诗歌感情炽热,浸透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愫,看得出那时作为“文青”的外公,对未来的外婆是非常迷恋的。

  就从这张模糊不清的照片说起吧。照片是一本出版于将近一百年前的薄薄的诗集封面,诗集只有39页,书名为《绮梦的碑文》,是作者20岁前写的情诗,1928年由彩虹社出版,上海泰东书局发行。作者是吴其敏,我的外祖父。我手头有这本诗集的复印件,原件在上海一位著名学者手里。

  从2006年10月得到这套复印件至今,我若干次翻阅过,开始是读不进去的,我想很多人会跟我一样,在今天读上世纪20年代的那些新诗,那种风格那种情调,跟当下心理距离实在太远,即便读那时名家的诗,除了那几首脍炙人口的名篇,其他也是很难吸引人的,何况是并非著名诗人的外公近一个世纪前写给外婆的情诗。我初看时的印象是,辞藻华丽,句子很长,有一点啰哩啰嗦,或许是那个时代新诗的特点吧。但却感情炽热,看得出那时作为“文青”的外公,对未来的外婆是非常迷恋的,这批诗歌浸透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愫,扉页上分明印着“此书谨献给我的影玲”。

  翻阅这些诗,显然很大部分是外公成家前写的,从标题看有不少篇章充满离情别意和思念,比如“归来的心”“彻夜无眠”“我想归去”等等,说明那时外公有过短暂的离别,却难忍相思之苦,而在以后几十年的人生中,却与外婆分别居住在香港和汕头,至死都未团聚,作为从小在外婆身边长大的我,心存不解之谜。1999年外公逝世,《潮声》杂志策划纪念专辑约我撰写文章,我也在其中表达过同样的困惑。

  读这本《绮梦的碑文》,我有个惊奇的发现,大大满足了作为外孙女的鄙人的好奇心,我边看边想,这些诗外公是以什么语言写的呢?上世纪20年代好像还没有确定北京话为国语,各地百姓交流说的是地区方言,颇为不便,前不久看了一部纪录片,详尽介绍国语确立之始末,是从上世纪30年代一群文人开始酝酿的,这么说20岁以前生活在故乡澄海的外公,是用潮汕话的澄海方言写诗的吗?我兴奋起来,立马查看每首诗的韵脚,真有大发现,大部分是用潮汕音押的韵,潮汕话读之朗朗上口,语气上有的还“很潮汕”,这个发现令我开心不已!仔细拜读之下,也看到里边有些分明是北方语言的词汇,很显然,外公是从书里读来的,他从年轻时就扎在书堆里,留下疯狂购书的轶事。或许,外公也有北上的经验,他去过上海,但不清楚具体时间,这个目前似无从考证。

  那些潮汕话押韵的诗,读时颇有节奏感,比如那首《卖花声里》,每段不同韵,分别为“风、妆”“佯、香、点”“夫、句、躇”“声、听、行”,这些字眼必须用潮汕话读才会押韵哦。又如这首较长的《这帘纤的雨丝》,真佩服能找到这么多韵脚整齐的字,“丝、里、意”“儿、枝、里”“时、意、期”“期、年、逝”“瞥、味、起”“滴、衣、里”,诸如此类。由于这些用潮汕话押韵的诗句,使我读得津津有味。十八九岁写的诗,才情横溢,奇怪的是,今天读来,却不觉得乏味和啰嗦了。

  发现这本诗集的经过特别有意思,2005年上海陈子善教授选编的《猫啊猫》里采用了我的一张剪纸藏书票,后咨询图版细节时与陈教授通信,他来信邀请我有去上海时去他家作客。2006年有个机会去上海,便前去拜访,未想到有意外收获。到了这个充满书香的寓所,坐下来聊天也是关于书,陈教授和夫人爱猫,从在香港买的一本猫咪摄影集聊到他刚刚淘到的一本香港老作家早年的情诗集,就是这本《绮梦的碑文》,看到封面上外公的名字,我非常惊讶,怎么这么巧呢?陈教授是个非常有趣的人,他像对暗号似的考我,“你的外婆叫什么名字?”一瞬间我忘了外婆的本名,脱口而出回答的是外婆的别名“影玲”,陈教授哈哈大笑道:“正是影玲,一点没错!”他翻开书给我看,大家都乐了!觉得神奇得很。小时候在家,我不离外婆左右,听过外婆说过这个时髦的名字是外公取的,没想到顺利对上“暗号”。接着聊起故去六七年的外公他在香港六十多年的文学人生。外公1937年不到30岁时到香港定居,他一生嗜书如命,笔耕不辍,主编过多种刊物,早年有《乡土》《心语》,上世纪70年代主编很有影响的《海洋文学》,培养大量年轻作家,几十年里做电影编剧,写影评,写文史杂文,曾作为海外知名作家被邀请到北京参加国庆十周年观礼并游历多个城市,著有《走马十二城》《望翠轩随笔》《园边集》《坐井集》等几十部书,写有剧本20多部,晚年有十几年时间给《大公报》写“坐井集”专栏,每日一篇六七百字的文史小品。陈教授是现当代文学和香港文学研究的学者,他肯定比我还熟悉吴其敏老先生。作为晚辈,我小时候听大人说,吴家祖上是中医,后来又在资料里获悉,吴家三代行医,曾祖父吴梦兰先生更是位颇负诗名的儒医,刊有诗存遗稿。可是到了外公这一代,却弃医从文了,可见在上世纪20年代,文学的吸引力是多么巨大。

  那么怎么才能读到外公这本诗集呢?第二天我将离沪去北京一段时间,陈教授让我拍下封面,说他会把整本书复印下来寄给我。果然,我到北京几天后便收到来自上海的快递,打开便是一大叠A4纸,这本诗集以复印件的形式再次展现眼前,真得深深感谢陈子善教授。而等到我回汕头家中,把拍摄的照片拷入电脑,才发现封面拍坏了,留下了这张模糊的照片(见下图)。

编辑:胡晓娜 发表日期:2022年11月14日 来源:汕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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