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泓治

　　这留有几代人记忆的天井，何尝不是几代人心中透进外界光亮、回味家族温暖的休憩之处呢？

　　太奶奶过世后，我常回忆起她故居的天井。天井一角，有一棵繁茂的桑葚树，与它作伴的是角落里的几盆花卉，印象中有百日红、指甲花和文竹。

　　天井坐北朝南，这里阳光很少缺席，树荫为花儿们打起了伞。春去秋来，花开花谢。我总觉得这像极了淳朴的亲情，是平淡生活中的守望，虽寡淡如白开水，却映照着曾在这里生活的家族里几代人的故事。

　　小时候，每到桑葚成熟的四、五月，几个舅舅就会带着我，用棍子敲打桑树，打落成片桑果。颗颗桑果紫得发亮，在风中微微颤动，仿佛随时要投向人怀抱。轻轻一敲，桑果便哗啦啦掉落，用盐水洗净就是一顿酸酸甜甜的桑果盛宴。

　　我小时候养过蚕，每天睡醒心心念念的就是放学去太奶奶的天井摘桑叶。许是吃新鲜的桑叶，我养的蚕总比其他同学养的壮。一段时间过后，养蚕的兴趣慢慢退却，但这份愉快的回忆还是常驻心头，像片片桑叶撑开的，与大自然友好相处的童年帷幕。

　　这棵桑树年纪比我大数倍，在我想象中，它应该总是用慈祥的目光平静地看着我们这些小青年、小孩子对它动手动脚，甚至在微风吹拂下甩开枝丫，让更多果实掉进我们的怀里，以一种大自然特有的慷慨与优雅，供我们吃食玩乐，让我们品味生活之美。

　　母亲从小和太奶奶生活在一起，常与这棵桑树作伴，在天井里和自在的蝴蝶共起舞。对于这座天井，她有着比我多得多的回忆。谈起这座天井，母亲想起小时候和伙伴们玩闹的场景。太奶奶在厨房里煎菜脯蛋，或许还有一杯解腻的花茶，几朵茉莉花被摘下，和茶叶一起接受开水的洗礼。不一会儿房间和天井里氤氲着香味，菜脯蛋的香味从厨房里跌跌撞撞窜进女孩们的鼻尖，而娇嫩的茉莉花在茶水中释放自己，让屋子里每个角落香得清澈淡雅，中和着菜脯蛋丰腴的浓香。天色渐晚，大快朵颐之后的伙伴们该回家了，花儿摇曳着向大家告别，茉莉花香一路随行，步步生香。

　　太奶奶离世后，这座天井逐渐荒废，但是过往天井里的美好，似乎并未离我们远去。天井的美好，如晨露洒落在天井里每一样事物上，又在高温下化作水汽，随着云朵去往远方。于是世上每一棵桑葚树、每一株百日红、每一朵茉莉花，都成了家族几代人天井回忆的栖息地，我们在此与记忆会合，和过往生活里的小美好招手示意。

　　显天露地的天井，在建筑中常做通风与采光之用。这留有几代人记忆的天井，何尝不是几代人心中透进外界光亮、回味家族温暖的休憩之处呢？

　　（题照：刘小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