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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老字典

  ■ 金利明 文/图

  收藏的过程,并不是追求精品的过程,而是让你对人生有所依恋,对传统有所认识,对岁月有所回忆的过程。我这辈子从未涉足收藏界,更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藏品。唯有《潮汕字典》《潮汕新字典》这对“兄弟”成为“老友”,一直鞍前马后,陪着我这个穷书生,辗转南北,千里奔波,不管是读书、教书,还是写新闻、搞著述,须臾不离。这对“兄弟”与我结伴四十多年了,书皮包了又包,书页补了又补,垂垂老矣。

  此物来之不易,弃之自然可惜。1979年,我们公社初中恢复三年制,就读大队小学“戴帽初中”二年级的我,参加全公社统考,以本校第一名成绩考上隆都中学初三(4)班,这在当时是一件新鲜事也是欢喜事。最欢喜者莫过于我的祖父和父亲。我的祖父和父亲一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田人,没读什么书,家里能够出一个“读书人”,自然感觉脸上有光。是时,刚好家里收到泰国老叔准时而来的“七月半”番批,爷爷找“乡里秀才”金升文写回批,家长里短说了一通,特别强调其他话可以漏写,但必须把我升学的事告诉他的弟弟,我的老叔。意想不到的是,当年年底,老厝边金殷理夫妇从泰国曼谷回家探亲,第一时间让我祖父带着我到他家里,郑重其事从行李箱中拿出一本红色绸面的《潮汕字典》,对我爷爷说:你弟听知我要回唐山,跑遍曼谷书摊专门买了这本字典,让我一定带给他的侄孙。他说,种田人家里出读书人才有新希望!当晚“赠书”仪式感满满,最为幸福莫过于当时的我,终于拥有别人不容易得到的“无声老师”——字典。

  这是一本由“泰京南美有限公司”于1962年12月印行的“新修订本《潮汕字典》”,编者陈凌千,又名陈梁奎,字岳先,澄海城内人。1935年,他完成《潮汕字典》编写,请著名书法家、国民党元老、时任监察院长的于右任为其封面题签,后交由汕头育新书社首版发行。尽管是“新修订本”,但因为是民国时期编写的,又是在泰国出版的,所以全书使用繁体字,采用切音法,又没有繁简对照,这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实在是“有点难”。

  “过年”番批又来了,想不到祖父居然把此事写入回批告诉了老叔。老叔也在隔年“七月半”批回复知道此事了,当时我认为老叔只是说说安慰而已。没想到,就在我考上饶平师范学校的第二年,也就是1982年春节过后,老叔从泰国曼谷回来了,回到他阔别38年的故乡。1943年大饥荒困扰着潮汕,同年年底日寇又攻入隆都,老叔就在这双重灾难的情形下,挥泪告别母亲和兄长,只身远涉重洋到曼谷谋生,一直在别人公司当“心贤”(泰国侨社对从事文牍、财务、会计工作者的习惯性称呼)。尽管收入不多,但每年“七月半”“过年”两次批银是少不了的,直到我懂事时,每批都是1000港元,交给我祖父支配。

  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老叔首次回唐山,也跟其他华侨一样,绕道香港免税商场买了“三大件”——国徽凤凰单车、蝴蝶牌缝纫车、梅花牌手表,作为见面礼馈赠亲友。最让我激动又难忘的是,老叔专门买了一本《潮汕新字典》,以及怀素《千字文》和文征明《滕王阁序》两本字帖,裨补第一本字典的不足,也作为我能够“读大书”的奖励。

  老叔真是有心人、细心人!这本香港广泰书局1980年5月印行的《潮汕新字典》,售价18港元,不但繁简对照,“附国音注音”,在采用部首查字法、笔画查字法的同时,还在后面编辑了《潮州方音音序检字表》,让我懂得“波颇毛无,多胎娜罗,哥戈鹅何……”“亚窝余耶,衣污埃欧……”这些潮州方言音的声韵母。通过《潮州方音音序表》,可以凭发音查到用字。从此之后,《潮汕字典》和《潮汕新字典》就伴随我完成了师范学业,伴随我走上小学教坛,每遇“陌生汉字”或是“有音无字”拦路时,第一时间就搬出《潮汕新字典》或《潮汕字典》,无往而不胜。

  路是新开的亮,朋友是旧的好。无论是师范读书还是入职教书,《潮汕新字典》和《潮汕字典》皆是随身所带。不管谁借用,都是温馨提示“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一旦超过借用期限,都会穷追不舍把字典讨回来。

  后来,老叔在泰国去世了,更多更新的潮州音字典相继问世,电子版本的潮州音字典也应运而生,但没有冲淡我对家藏老字典的情感。我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清理、淘汰旧书,但《潮汕字典》和《潮汕新字典》这对“老兄弟”一直稳坐书架“C位”。我会带着它们跑向人生终点,我还将告诉儿孙们要善待这两本来自远方的老字典,永远记住亲人那份情!

发表日期:2023年02月25日 来源:汕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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