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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下蛋的灯笼

在潮汕,正月就要点灯笼。从正月十一点到正月十八。潮语的“灯”跟“丁”同音。潮汕人认为点灯就是添丁加口的佳兆。每年到这个时候,到乡下转一转,暮色降临时,许多人家门口就点起手工制作的古老的大灯笼。

灯笼竹篾为骨架,外面是刷上桐油的纸罩,上面端端正正写着这家人的姓氏。灯火照亮了门楣,也照亮了夜归人的心。如果走上公路,就会发现村庄的方向,漆黑的夜色中,燃着一颗颗的“火龙果”,高高低低,跟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

女儿小时候,我每年元宵都要为她买一盏灯笼,好让她去“游灯”。这对于她来说,是大事。元宵节晚上,暮色刚刚降临,她就会迫不及待地催促我出门。我牵起她的手,一走出门,她就赶紧点亮了灯。她的第一盏灯笼是可以折叠起来的宫灯,样子像弹簧,可以拉开,又可以压缩成薄薄一叠。在里面点上蜡烛,要很小心地把蜡烛插端正,否则,蜡烛一歪,火舌舔上灯壁,整盏灯就完了。好在蜡烛端端正正地坚持到我们游灯结束。我们回到家门口,正要走上楼梯,突然一阵风恶作剧地吹过来,灯壁起火,没一会儿,灯就收缩成一堆灰烬……

这一年,我为她挑的是一盏塑料的电子灯。灯外壳是一只胖乎乎的塑料母鸡,肚子里装了电池,一按开关,里面的灯就会亮,随之响起有节奏的鸡叫声“咕咕,咕咕”。把它放在地上,按另一个开关,它就会一边叫着走着一边啄着地,屁股上还会掉下几个白色的“鸡蛋”。

当我回到家里,把灯向她一亮时,她漆黑的眼睛马上亮了,那盏还没点燃的灯,仿佛在她眼里点亮了。她急急忙忙跑过来,抢过那盏灯,不住端详着,嘴里还发出惊叹声。婆婆问多少钱,我说了,她吓了一跳,说,这只假母鸡比真的母鸡还贵哩。但看到她的心肝宝贝玩得开心,也不再说什么,微笑而释然地忙碌去了。

女儿趴在地板上摆弄那只元宵灯,母鸡下“蛋”,她就跟在后面捡,她一直想弄明白“鸡蛋”是怎么掉出来的,捡了一遍又一遍,就像一只小花猫在玩毛线球,乐此不疲。“鸡蛋”在地上滚来滚去,滚进了房间里。她趴在房间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怕黑,不敢进去,转身叫我,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里。她在地板上搜索,还趴到床底下张望,最后胜利地把那个逃脱的“鸡蛋”找到了。她喜笑颜开,一蹦一跳地拿着“鸡蛋”出了房门,把“鸡蛋”放回母鸡肚子里,然后又趴在咕咕叫的母鸡身后,全神贯注地看着它一边走一边下“蛋”……

晚上,天还没有全黑,她就一手拉着我,一手提着母鸡灯笼出门。母鸡肚子里的灯亮起来了,变成半透明状。灯光就像个闪光的蛋,照亮了母鸡的肚子,照亮了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蛋,也照亮了我们周围的地面,我们就像被裹在一个大大的蛋壳里。我们手牵手下楼,那只母鸡一直温柔地咕咕叫,好像在说:“我们来了!”

街道变成一条灯光汇聚的河,路灯是背景色,而星星点点地亮着的,是各种颜色的灯笼,是店门口跟孩子们手里的灯笼。灯笼点缀着街道,四处游动,像形形色色的灯笼鱼。有手工的纸灯笼,也有塑料灯笼——葫芦娃的、孙悟空的、猪八戒的,以及其他各种神话童话里的主角,这时候都济济一堂,以特别的方式在这里见面。空气中飘散着各种乐曲,明明风马牛不相及的乐曲,在这里偏偏显得分外和谐,汇成一支热烈喜庆的新春交响乐。灯光照着不同的脸庞,那些脸庞上的笑容也是统一了的似的:快乐、兴奋、祥和——灯光把他们的表情都同化了。

女儿一只手紧紧牵着我,另一只手提着咕咕叫的母鸡灯。她的母鸡灯温柔、富态,肚子里还有几颗呼之欲出的“蛋”。她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目光一会儿拉远一会儿收回,看看别人的灯,又看看自己的灯。灯光是无形的线,把大街上的人们连接成一片。我们走了大街,又串小巷。巷子里也浮动着灯笼的五颜六色,也飞溅着孩子们的笑声跟音乐声。

岁月如风。如今女儿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元宵节晚上,她还会跟小伙伴去游灯,不过她不再年年买灯,一盏灯会用上好几年。她感受的是元宵晚上四处弥漫的春风荡漾。偶尔,她还会跟我提起那盏母鸡灯——那只母鸡下的“蛋”,变成她记忆里一盏不灭的灯。我庆幸,没有错过跟童年的她共度的美好时光。

作者:黄春馥 发表日期:2023年02月05日 来源:汕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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