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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墟里烟

  柴草灶

  ■ 金利明 文/图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东晋大诗人陶渊明在《归园田居》里的墟烟袅袅、狗吠鸡鸣,是多么的悠然闲适,每每吟至动情处,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一次次翻动我乡村记忆的册页。

  我的家乡隆都,地处澄海县西北部,与潮安县接壤,三面环水,宛若半岛。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里可谓“田舍炊烟常蔽野”,充满诗情画意。每家每户的大灶小炉,烧的都是柴草,人称“柴草灶”。柴草灶是忠诚而老态的,屈蹲“伙食房”一角,灰头土脸,但却宽厚温暖。一日三餐,主妇们总是围着它转,变着法子准备全家的吃喝,把曾经苦涩的日子焖煮煎炒得有滋有味。

  这里的男人多会砌灶,特别是小灶。我父亲虽不是专业砌灶工,但家里的小灶是他仿照别人做法而砌成。砌灶是家里一件大事,再穷再苦的人家,都要找个好日子,女人备上一盘饼干、一盘糖粒、一盘大米,插上三支香拜拜地主爷,男人则备足灰沙砖块。等待三支香烧完了,女人向地主爷叩完头,男人便动土砌灶。

  早期的柴草大灶,俗称“大鼎”,灶腹里面没有分层,灰烬要经常清出。遇湿烂的柴草,会熄火,得用竹火管,头紧贴着灶口上气不接下气地拼命吹,直到复燃,弄得烧火人灰头土脸像花猫脸。烧不透的柴草烟多,熏得满眼是泪,咳嗽不停。而小灶,也叫做“灶仔”,灶腹分上下两层,中间用几根钢筋或一张铁丝网隔开,谓之“风炉窗”。当柴草在上层燃烧时,铁网就会挡住柴火,使下层的空气能够助燃;柴火燃烧的灰烬,会穿过铁丝网掉到下层,实现灰烬与柴火分离。可到春水雨漏时节就麻烦了,湿漉漉而烧不透的柴草,依然产生散不去的烟雾,笼罩了伙食房的每一个角落,长时间下来,灶口连同房里墙壁被熏得黑乎乎的。

  那时,燃气和煤炭还只是课本上一个名词,“半岛”隆都是平原地带,这里的人家除了烧稻草、杂草、秸秆外,缺乏其它燃料,经常出现“柴火荒”。于是不得不起早远程徒步,到十几公里外的潮安县铁铺公社属下梅州坂、嫌水坑、大坑的大山里割山草,以解燃料之急。我读初中时候,父亲和长兄有时会一大早就带着“饭包”(午餐)出发,随乡人到嫌水坑割山草。傍晚时分,母亲便带上我到半路为父兄“换肩”接山草,一家子艰难地把四大捆山草接进家里,塞上阁楼。

  大山里的山民由是看到了商机,开始堆积草料,在稻草不济季节,他们便成群结队肩挑山草,晃晃荡荡到隆都店市摆卖,然后买些咸鱼、咸薄壳之类杂咸、海货,带回山里以佐餐饮。一来二往,便为古老商埠店市催生了颇具特色的“山草墟”,也叫“山草场”。初设于店市东门头,墟日“一四七”,与牛墟同日。后来迁往隆都戏院前旷埕,与“猪仔花场”相邻。直到我懂事时,戏院前“山草场”仍然热闹非凡,仿佛延续着“山海易货”“物物交换”的古老故事。墟日之外,山民还会肩挑柴草进入“豆干之乡”前沟,卖给做豆干的人家。一时间,做豆干的柴火堆满了乡里几个大埕,高高堆积成囷,像一座座小山,煞是壮观。

  燃料紧缺,柴草金贵,“半岛”的人们不得不“精心”过日子。首先就是改良炉灶,家家户户传统的柴草灶改成“节约炉”,大灶小灶合二而一做成“双连灶”,灶头还专门砌了温水砂锅,利用升往烟窗的余火烧水。于是大东山陈鲶鱼、高厝宅郑舜华、洪渡头洪坤祥等一帮“砌灶师父”应运而生,成了“半岛”名人。时至今日,人们还不时比较谁的“双连灶”外观好看,更重要的是比较谁砌的炉灶通气、少烟、省柴草。

  遥想当年,母亲做饭时,坐在灶前,一手往灶里添柴草,一手摇着鹅毛扇搧风助燃,那个声响虽然重复而且单调,但在我听来,却是天籁之音,十分悦耳!锅里的米粥很快沸腾了,饭香弥漫了整个屋舍,是多么的惬意啊。

  那些年生活虽清苦,但有柴草灶的饭菜香,日子变得不再艰难。记得当时,不知有多少个夕照临了,我们一群放牛、掌鹅、割猪菜的孩子,“饥肠响如鼓”时,炊烟总能及时飘飘袅袅地升起,耳边仿佛传来邓丽君那如流水似的“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的歌声。我们知道,母亲又站在柴草灶前忙着饭菜了,或许是热腾腾的米饭,或许是香喷喷的“农家三宝”——玉米番薯芋……

发表日期:2022年11月26日 来源:汕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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