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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惊蛰》稗议

梦里不知身是客 归来依稀仍少年

  刘小萱 摄

  ■ 谢初勤

  《惊蛰》是一部沉甸甸的现实主义作品,但又并不完全是写实的,神秘、奇崛、魔幻、梦魇之情或事俯拾皆是;作品充满着对过往时代的深情回望,但并不为过去事物所羁绊,反而相当洒脱地予以夸张、调侃;作品弥漫着浪漫气息和潮汕风情,却又不完全为地域观念所局限,唯人性的真伪、善恶才是永恒……正因为如此,我宁肯把作品当作一曲挽歌、一个童话、一条河流、一天云霞来对待,或者,当做作家的一个清醒的梦境来品味。

  陈继平的小说一向以好读在地方的文学圈子里著称。什么是好读?依我个人看法,好读者,文通字顺,言简意赅。要达到此八字评语,看似简易,实则艰难。有多少文学作者拼尽吃奶力气写得云山雾绕,洋名词长句子堆到天边,到头来让读者感到味同嚼蜡,挤海绵般捏不出半点分量,也得不到一点营养。而读陈继平作品,诸如《赵林一个人的兴奋》《向上的台阶》《最后的香洲》《游在阳台上的鱼》等作品,何时不感到别样的新鲜、平淡的崛奇?《惊蛰》也是如此。同样熟悉的人情事故,一样的时代背景,普通的海村岁月,平常的交集聚散,但经陈继平一支笔写来,却如此奇特、鲜活、阔大、凄婉……

  小说取名《惊蛰》,实有深意在焉。作品卷首着语:“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于是,一部作品的底蕴于斯尽揭。老子曾感叹世事无常,白云苍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陈继平这回更彻底,直接将万物皆视为虫了。于是乎,他笔下人物的命名也与此对应:老林、老皮、刀婆、来生、大苞、五宽、二撬、狗撵、石子、冬瓜、根正、得才、乌金、海生……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官名”都没有。孔子曾曰:“必也正名乎。盖名正,言其顺。”名正言顺,连名字都没个正经的,这一部近30万字的长卷,真佩服陈继平怎有勇气、有信心、有耐力一直写下去?

  支持着陈继平写下去的唯一的动力,还是好读。他相信,自己所写的,有存在的必要,有存在的价值。而让读者能够捧卷不释的,也是好读。读者在其中所领略到的,或正事反说,或反话正讲;或重温旧梦,或再走人生,一路上嬉笑怒骂、笑中有泪、欲说还休、异花乱播、人鬼迎逢、亦真亦幻……岂不让生活平添一份别样的趣味么!

  且看“虫们”所生活的场景:海村、滩子、火柴厂、学校或家庭;所经历过的事物:自行车、手表、电影、打火机、的确良、烈属、地震、海难、通奸;所感受的情感:欣喜、欢乐、委屈、新奇、麻木、猥琐、崇高、阴暗、光明、忧郁、阳光、自大、卑微……《惊蛰》一部书,正是在这半真半假、半梦半醒中,一如地表小河汩汩而流,一如地底暗涌脉脉穿过,两相交织,互利互补、互增互损进行着。你说是童年的梦幻也好,说是现代的冷静也罢;你说作品表现的是一种集体无意识,是一个时代进程中普通人的必然命运也好,或是集民间传说、民间故事、现实生活、特殊背景特殊人事也罢,总之,作品唯一的标尺,就是好读好看,耐读耐品。

  作品以作者所喜爱的儿童视角贯穿始终——这也是陈继平最擅长的艺术表现手法之一。因为涉世未深,儿童对社会、对人性、对情感、对事态的了解和把握自有自己的一套,而在儿童的世界里,变形、解构、单角度、纯个人的看法,都是合理的,而且也是正确的。当然,陈继平大概也认为他对作品的架构和根脉的行走是正确,因此,作品中的“我”无处不在,连一些历史时期跨越性较大的事件,也安排了“我”的在场。一些可以不属于“我”来评判或在“我”这个年龄段难以评判得了的事情,也勉为其难地让“我”作出了似是而非的臆断,这或许是陈继平对作品处理起来最为难、最吃力的地方之一吧。其实,有些事,不用说得太明白,如果完全用儿童视角处理,也是可以将事件表达得更加新鲜有味的。或许,作家有时过于心急,就越俎代疱起来了——不过,他的越俎代疱也同样好看,至少读者看到他手忙脚乱自己连妆都化不好,就跑到前台去,读者是憋着气忍着不笑的。

  《惊蛰》这部作品读毕,得到一定满足之余,却还有一些小小的遗憾。这遗憾是书写得极是流畅、好读,但流畅却使有些部分浅尝辄止,挖掘不深;过分追求好读,有时变成一味求新求奇,反而剑走偏锋,失之厚道深沉。当然,你也可以反驳说:不就是儿童视角嘛,儿童的眼光和思想就是那样,谈不上什么厚或深的呀。但我知道,文学史上也有些儿童视角表现的著作,如《铁皮鼓》《伊斯坦布尔》《德语课》《麦田里的守望者》,所体现的艺术体程和容量,却让人有别样的收获。

  不过,我从《惊蛰》中学到了一个绝好的写作技巧,那是花多少钱都没办法买的不传之密:个人视角的妙巧运用。

发表日期:2022年08月06日 来源:汕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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