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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 性 日 常

(八首)


继 承

  同是教师,你的父亲一定教了你很多?

  没有。在家里,父亲的谈话从不涉及

  他在学校里的教学。他总是准时上班,

  下班,夜里工作到很晚。我很好奇,

  却只能偶尔从他头发里,肩膀上

  残留的粉笔灰进行想象。我想象他

  在讲台上表演旋转,白色和彩色的

  粉笔灰从他脖子的切线抛出,扑向我,

  扑向他的学生们身后的广阔与苍茫。

  虽然他去世很久了,而我也在讲台上

  站了二十年,但我一直在重复这个想象。

  

丢失的澄海

  我的朋友决定离开澄海。

  他野心勃勃,

  想去别的地方建造另一个澄海。

  我的澄海由朋友们构成。

  每一个朋友的离开

  都会使我丢失一个澄海。

  我说服不了他,

  我无法证明他即将建造的澄海

  不是我丢失的澄海。

  

咏粽子

  我认识的女人

  都半咸半甜。

  母亲曾经是民兵队长,

  扛过枪,打过靶,

  但一骑上电动单车

  就心惊肉跳。

  姑妈为了给他丈夫

  寻找草药,

  踏遍了所有的荒山野岭,

  现在却吵着要离婚。

  因为儿子不听话,

  妻子把他的屁股

  打得通红然后

  又抱着他一起哭。

  逃学,割腕,

  让人头疼的表妹,

  自从认识了现在这个男友,

  每年都在大学里评优。

  我认识的汕头女人,

  都像本地粽子,

  半咸,

  半甜。

  

捡松球

  天气好的时候,我捡的松球

  火旺,烟少,炽热而平静地燃烧。

  天气不好的时候,我捡的松球

  在砖灶中只讲述凶猛的浓烟。

  所以要努力避开坏天气,尽量

  争取在好天气里多捡一些。

  我一直记得母亲的叮嘱,虽然

  一跨入中年,它就很难被记住。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喜欢

  重走那些山路,更多地和松球

  待在一起,因为无论何种天气,

  当我把一颗松球立在掌中,

  它都像一座佛塔,透着慈悲。

  

与儿子谈死亡

  临睡前,儿子突然哭起来,

  “爸爸,如果你和妈妈都死了,

  剩下我一个人,我该怎么办,我怕。”

  我很想弄清楚,从什么时候起,

  死亡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严重的事情。

  因为之前,在他玩的枪战游戏中,

  他扮演的角色都可以无限制地复活;

  在他陪伴奶奶看的电视连续剧里,

  死亡如此随便,就像丢弃不分类的垃圾。

  但我不想为难自己。面对这样的问题,

  每一个父母都无法思考,当他想起

  几十年后生死离别的情景。

  我忍住眼泪,抱紧他,

  “爸爸是不死的。妈妈也是不死的。”

  我不知道这样说有没有越界。

  

疏 散

  对同一个人,我们经常既爱又恨。

  对同一个人,我们先是爱得那么多,

  而后又恨得那么多,

  这突然的转变,经常使我们的爱,

  没有在恨到来之前,得到及时的疏散。

  

雪的本性

  我来到户外,坐进雪的教室,接受雪的

  教育。

  但我什么也没学到,除了雪的本性——

  每爱一次,就有一片雪花槌向大地的鼓心。

  爱就像雪,像雪一样无瑕疵,像雪一样

  受引诱。

  

竞 争

  在通往出海口的河堤上,

  我目睹了一场救援。

  先是一个戴口罩的女孩发现了它,

  把它从路中央,捧到路边。

  她刚离开,一位外貌粗糙的中年男人,

  便再次把它捧起,放进草丛。

  他的处理仿佛是对一件工艺品

  进行最后的加工,完善。

  整个过程,那个女孩都看在眼里。

  她并没有走远,几乎一步一回头。

  她眉头紧蹙,对谁都不放心,

  对那只麻雀,对那个男人。

  从她的眼神里,我瞬间明白了:

  这也一种竞争,天使之间的竞争。

  

小档案

  陈煜佳,现居澄海,在《汉诗》《诗选刊》《江南诗》《中西诗歌》等发表过作品。

  

推荐语

  煜佳诗歌纯熟的技艺,常常表现在他对一些日常事象进行诗性的定义上,它们修辞的机锋总给我出其不意的快乐,他对新语言装置的摆弄,已经兼具灵性和火候。——陈培浩

作者:陈煜佳/诗 方华/图 编辑:蔡婷 发表日期:2022年04月16日 来源:汕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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