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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担忧

  西哲有句名言: “孩子是母亲的生命之锚。”知子莫若母,反过来说,知母莫若子。

  我的母亲只读了半个学期的书。据她多次讲,她是很爱上学的,但要带小舅,他一哭闹她就没法再在教室里待下去,经常读到一半,就回家了。她絮絮地说着,我至今仍想象得出,她抱着哭哭啼啼的小舅离开书斋时一步三回头的情形。

  母亲属牛,每每忆起自己短暂的学生生活,总是自嘲自己是“青盲牛”。又说,识不了几个字,一辈子不也这样过了。言语中,有对生活的和解,也含着无尽的遗憾。

  我小时候话很少,也不甚合群,母亲很是担忧,和祖母商量后,要我9岁才上一年级。读了大约一个月后,母亲路遇班主任静芬老师,一问,她笑眯眯地说,想不到课堂提问,我居然都答得上来,并不比别的孩子笨。母亲听后,忐忑的心终于放下了。到了二年级第一学期,我考了个全班第二,母亲就更加得意了。并且,她据此判断,我的学习已经上轨了。

  我的学习生涯并非一帆风顺。升上初二,竟从重点班跌到普通班。母亲是在半个学期后才获悉此事的。我至今仍清楚记得,她问起此事时,一脸的失落,那哀怨的语气,足够使半个屋子结冰。可想而知,她刚听到时,打击是何等的大,用“霜打菠菜叶全蔫”来形容,也是不为过的。

  母亲还一直为我的身体而忧心不已。她说,我的外祖母多病,导致她成了一根病秧子。至于我,体质就更差了。这是实情。小时候,周边的老人就常摇着头,说我是“鸟脚麻骨手”。幼年时,我是村里卫生站的常客,隔三岔五就要打针吃药。直到现在,每看到尖尖的针头,特别是针头朝上挤出空气时,我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这让母亲感到特别负疚,也想尽办法弥补我的所谓的“先天不足”。

  记得读五年级时的一个冬夜,村里放映电影,我正缩在人堆中看得入迷,电影解说员忽然开起大喇叭,重复着:“维坤维坤,速到电影放映机旁,你妈等你回家食高丽。”其时,母亲听说服用高丽参能增强体质,竟托人买了一点,每晚给我炖一小盅。想不到,这个晚上,她依然准时炖好了,并且大约是到了旷埕之后,又遍寻不着,情急之下,竟使我在公众场合“秀”了一回。如此“多此一举”,让我很是难堪了一阵子。那时,我太小了,还不能理解母亲的舐犊之情。

  大约因为瘦弱,有时饭后,我会在沙发上斜躺一会儿,后来渐渐成为习惯了。母亲每次见了,总是急忙找来被单,替我盖着肚子,即便炎夏,也不例外。按她的理解,躺后睡着了,是很容易受凉的;肚脐眼又是人体最薄弱的环节,更加大意不得。几十年来,一直如是。如此贴心,有时反而让我心烦。有好几次, 我故意把被单蹬至脚下,她看到了,又轻脚轻手帮我披上,我也不好再发火了。

  母亲的忧虑,远不止于此。在我上小学之前,我们家承包了北溪河畔的几亩果园。当年,村里只有两三户人家嫁接了甜杨桃。收获季节,黄澄澄的甜杨桃挂满枝头,在阳光下招摇着,很多孩子垂涎不已。采摘时节,我有时会去守着园子。有一个时期,村里一个岁数稍大于我的孩子,经常随我一起到果园里玩耍。藏园门钥匙的位置,我也告诉了他。后来,母亲发现,那个人屡屡自己溜进来摘果子;园中的屋子,也丢了一些物件。水果并不值几个钱;那些小物件,也不贵重,母亲倒是不心疼。她最为生气的是,好人坏人,我根本不会辨别。自此,她又多了份担忧。

  我长大了,参加工作了,母亲依然不放心。喝茶闲聊时,她总是见缝插针地说一两句,有意无意地敲着警钟。去年五一节,晚饭后和母亲喝着茶,她又老调重弹,说我这个人太老实了,眼中都是好人,又不懂得拒绝,这样子,注定是要吃亏的。不想,这竟是母亲最后一次嘱咐我了。

  如今,回到家中,再也没有母亲小心翼翼地替我盖被单了,无端地,一句古诗涌上心头:“暗中时滴思亲泪,只恐思儿泪更多。”

作者:陈维坤 发表日期:2021年11月21日 来源:汕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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